(文 郭醒中)“我死了么?可我分明还有知觉。我到底是谁,现在这是在哪?”
在一间医院的病床上,一个面色苍白、身形消瘦的男子在低声呢喃。素白的灯光,微微摇晃的吊瓶,一切都是那么的压抑。
周遭的人在男子耳边说了很多话,无非是些注意休息、保养身体之类的寒暄。太多的声音进入耳朵,让走神的他神情渐渐有了不耐。他身边的中年女人正在削苹果,见状说:“新彦刚出了事故,身体还欠佳,无法顾全大家,你们还是先回去,下次身体康复后再来聚会吧。”
等人群散去后,中年妇女拉了把椅子,坐在男子的病床边,将苹果递给他:“彦儿,我知道你受了很大刺激忘了很多事,你只要记住,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儿子,你叫曾新彦,这永远也改变不了。”说到最后,女子有些哽咽。
新彦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,她的眼泪让自己心痛,可他还是说出了心底的疑惑:“妈,我是为什么住院啊?”
女人的哭泣顿时止住,停顿了小会后,从身边的皮包里拿出手帕擦干眼泪:“从小你就喜欢冒险,喜欢刺激的事物,三天前你生日,准备去毛里求斯探险,结果飞机出事,你幸运活了下来,可是在跳伞过程中,撞了头部,结果短暂性失忆。飞机上240余名乘客只有不到一半活了下来,儿子,还好你没事,真是老天保佑。”女人说完后似乎还心有余悸,胸口起伏不定。曾新彦听闻,将手搭在母亲手背:“我不是没事么,你安心吧,别多想了。”女人低头用手帕再次擦了擦眼睛,在手帕的遮盖下挡住了新彦的目光。
一周后,新彦办了出院手术,回到家中,房屋里的摆设陌生又熟悉。进了卧室后,衣柜里显得比较空旷,只三三两两挂着几件最新的秋款。关上柜门,新彦转头看到床头柜旁倒扣着的相框,心莫名抽了一下,他将相框扶起后,发现是空的。头很痛,似乎有什么要浮现出来。
“儿子,吃饭了。”客厅里传来的母亲的喊声,饭桌上摆放几个精致的菜肴,诺大的房间格外的空旷,只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,伴随着不断进食的动作。
吃过晚饭的新彦躺在床上,头依旧疼痛,凌晨翻来覆去无法入眠,脑海里很多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,想捕捉什么,却又无法碰触。新彦开灯,手习惯性打开床边的抽屉,想要拿出东西。拿什么?究竟是什么?我到底忘了什么?!新彦用力敲打自己的头,拼命回想。
无意中,他看到床边书桌上有黑色灼烧的痕迹,对,烟,就是烟!这一瞬所有的片段连接起来了!画面回到两周前去毛里求斯的飞机上:飞机遇到强气流,失控时周围全是惊恐的尖叫,只有一个低沉温润的男声在安慰自己,没事的,都会过去的,说完还将他头揽入宽厚温暖的胸膛。飞机上储备的降落伞不足一半,这意味着只有一半不到的人能存活。听到这则消息,他挣扎着要从男人怀里出来,却被男人用手用力圈住,男人说,好好活下去,我爱你彦。然后男人不顾他泪眼朦胧,不顾他肆意流下的泪水,不顾他的痛苦哽咽和呐喊——宸,郭宸!我需要你,我只要你!可男人还是将身边唯一一个降落伞套在了他身上,然后微笑将他推出机门。耳边的风声似乎要把耳膜震破,让他睁不开眼,可他却不想闭眼,只想牢牢记住这个微笑着的男人——郭宸!郭宸在飞机上大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,可新彦听不清了,但从口型不难看出——忘了我!
回过神来的新彦开始无声流泪。千万恨,恨极在天涯。山月不知心底事,水风吹落眼前花。新彦就这么一直坐在床头,窗边的黑夜星空渐渐淡去,开始慢慢泛出光亮。他起身了,在家里的角落找出了打火机和烟,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,憋了很久才将烟圈缓缓吐出。手不断把玩着打火机。点火,熄灭,点火,熄灭。
一只飞蛾飞来,在火光面前不停飞舞。新彦低声说着:“没有你,我真的需要继续过下去么?我的灯火已经熄灭,哪里还有温暖呢?飞蛾扑火,飞蛾都能以自身的毁灭来投于火焰换取永恒的光热……”话音渐渐消失,飞蛾靠近火机,花火灼烧了身躯,瞬息跌落地面,而新彦黯淡的眼逐渐恢复光彩。他将死去的飞蛾捧起,带上了钱包和护照,离开了房间,离开了家。
曾新彦回头看了一眼,然后转身离去,房屋在他身后渐渐缩小,模糊,直至消失不见。
也许,该再跳一次伞了!
编辑:郭醒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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