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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作者:易紫琳)我是在一个下了雨的下午到的老家,长途汽车只送到大马路口,剩下的一段小路需要自己走。奶奶家住在山上,远远望去,山里一片雾蒙蒙。房子在雨雾的遮掩下变得模糊,看不见形状。近处的山,被大雨洗净,露出青翠欲滴的清新。通往山上的小路长满了杂草和树,窸窸窣窣,不停生长。

午后的太阳刺眼得有些苍白。一片片的阳光从竹林的缝隙里挤进奶奶的房间,勾勒出奶奶半靠在床上的背影,也勾勒出回忆里和奶奶靠在一起的爷爷。爷爷是在上个夏天的末尾突然去世的。我记得葬礼那天也是下了雨,和如今的光景一模一样。奶奶也是一个人半靠在床上,缓慢地抬手,缓慢地用布擦眼泪。如今这束阳光,带着对老人的恻隐之心,带着对生命的敬畏,照进了他们俩的房间。

午后的天空是一面又大又亮的镜子,把从地面上的光反射上去,又返还回来。我像小时候一样,躺在太阳的左面,竹床的左边。也像小时候一样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睛,奶奶照例满屋地走,忙碌着自己的事。唯一不一样的是,躺在竹床的右边,挨着我左手边的老头不在了。

风拂在老式窗户上,发出沙沙的响声。阳光透过略显斑驳的旧报纸照在墙上,报纸都已经泛黄了,大多都曲曲折折地龟裂了。仔细看去,报纸空白处还有稚嫩时期的我用铅笔画的奇怪形状,有爷爷在报纸上留下的痕迹。那些个被岁月翻折的报纸折角处都藏满了灰尘,布满了回忆。

家门口有一颗大树,从我开始记事时开始,它就一直在那。爷爷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,也不知道是谁种的。没有过夏天的时候叶子是青色的,夏天快过完了的时候树上会结像灯笼一样的东西,很小,不知道是它的花还是果实。反正很漂亮,是柿子的颜色。以前的夜晚,爷孙俩会端把椅子坐在树下。乡下温柔的晚风,悄悄依爷爷的怀抱,又轻抚过我的脸。

房子后面是一大片林子,没有下雨的时候,满山的树梢,一动也不动。连脚底的野草野花,也静静地伫立着,僧人入定似的。家里只有吊扇,像这样一点自然风都没有的时候,这种程度的热气会把我蒸发。爷爷挑水把地板浇湿,奶奶用沾了水的蒲扇给我扇风。我不停地把衣服提折起来又放下,不断地用毛巾擦汗,一直在喝水。

这个时候往往能听到蝉鸣和鸟叫声,闭上双眼静静聆听。他们的声音忽高忽低,忽远忽近,忽断忽续。蝉鸣和鸟叫互相应和的声音,爷爷在竹床上翻转发出的声音,奶奶的蒲扇轻轻地拍在我的身上的声音,此起彼伏,像是绝对清幽的乐队演奏着绝对清幽的曲子。我幸福地呼吸着干净的空气,慢慢的睡去。

家门口有一大口池塘,爷爷在我睡午觉的时候会去喂池塘里的鱼。鱼的粮食都是从山脚下的水沟里扯的草,有的时候还会用长篓子捞水里的浮萍。浮萍就是一粒一粒黏在一起的绿色小叶片,很小很小,鱼很喜欢吃。爷爷把他的鱼养得很好,是我再也没有吃到过的美味。

我突然醒了,一睁眼和黄昏装了个满怀。暮色从喧嚣的村落里浮上来,匍匐在门前的大鱼塘里,就是掺了水的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一样的状态。鱼塘里的霞光让我穿过堂屋。天空的颜色层峦叠嶂,好看得紧。红彤彤的落日挂在晚霞里,周边的浮云闪闪发亮。被染色的云朵忽明忽暗,光影变幻莫测,像我梦醒之后内心汹涌的情绪。

外面风去晃荡树上的小灯笼,晃晃地来,又晃晃地去,发出叹息似的絮叨。

编辑:刘娟

责编:阮娇

审核:党委办公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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